米店老闆傳說(二十二) 糖果屋

"往上看一下."

"咪?"

穿著粉紅色洋裝的小女孩抬起了頭, 看著挑高的透明天花板, 滿臉疑惑.
剛才是誰告訴自己要這樣做的呢?
再回頭只見往來的購物人潮在這廣場來來去去,
究竟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又是為何自己要言聽計從?
目前的她並無法理解這個層次的問題.

小女孩從半小時前就已經站在廣場中心, 企圖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找到自己的母親.
"如果迷路了就在原地等待, 不要哭不要鬧, 知道嗎?"
這句話再次浮現於她的腦海.

媽媽說的話, 都是騙人的.
更正確地說, 那女人並不是媽媽, 只是個騙了爸爸的壞人.

她已經習慣走丟, 也知道自己對於那個家只是多餘的成員.
小時候真正的媽媽曾經在床邊溫柔地說了個糖果屋的故事,
那時候的自己曾經問過媽媽那個問題.

"如果有一天我迷路了, 妳會來找我嗎?"
"媽媽我會沿著你灑下的麵包碎片和小石頭去找妳的."

"騙子..." 小女孩看著天花板投射下來的陽光, 自言自語.
"如果是真的, 為什麼每次我被丟在這裡, 妳卻不能從天空的那一邊回來找我?"
"我已經灑下了記號啊, 媽媽, 來找我吧."
小女孩口袋裡的彩色玻璃碎片所剩無幾.
她坐在椅子上, 看著一個少年把碎片踢到旁邊裡去,
如果是第一次第二次, 當時的自己也許會撲上去大叫不要破壞回家的路.
可是兩年了, 如今的她早就不把那間房子當成自己的家,
即使延著彩色的碎片走, 也只是到那個沒有回憶的居所.
"為了那個女人搬過來, 那裡不是我的家."

少年把玻璃碎片踢到小女孩腳邊, 停下了他的步伐.
小女孩抬起頭, 她的身體已經被眼前的影子所覆蓋.
"可惜我今天沒有帶枕套來."
"喔?" 小女孩歪著頭, 笑著回答. "你是來帶我去糖果屋的嗎?"
雖然嘴角上揚, 瞇著眼睛, 但是卻完全感受不到一絲的欣喜.
在陰影中的她, 發散著寒冷的氣息.

"大葛格帶妳去新的家喔!"
少年爽朗地騎著摩托車, 小女孩側坐在後, "哇~"地叫了一聲.
聽起來像是興奮, 可是臉上表情卻充滿了不耐.

第一個晚上, 少年的房門傳來陣陣的敲門聲.
他打開門時, 發現小女孩已經換掉了粉紅色洋裝,
身上只穿著薄紗無袖睡衣, 仔細看, 彷彿可以見到粉嫩的胸口.

"大哥哥, 我想和你一起睡."
"很可惜." 少年蹲了下來, 幫小女孩扣好衣襟.
"今晚時間不對喔." 他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關上房門.
在那瞬間, 小女孩彷彿看到掛在牆上的那張氣勢磅礡的天使將臨畫像.
"噁心..." 她惡狠狠地說.

第二個晚上, 同樣的時段, 敲門聲再次響起.
小女孩披著一件浴巾, 躲著腳步, 身上還留有洗髮精的香味以及晶瑩的水珠.
"可以和我一起睡嗎? 我怕黑..."
少年順手捉起了一條毛巾, 細心地擦乾她的頭.
"想要擦乾的話, 用我這條浴巾吧..."
小女孩把裹著的浴巾拿下來, 露出嬌嫩欲滴的肉體.

這個晚上, 陪伴小女孩的是一盞夜燈.

接下來的五天, 小女孩都沒有離開房門, 也不打算回家.
她用赤裸的身體靠著門板, 看著掌心美麗的玻璃碎片, 嘆氣.
這是她的武器, 僅有的一點力量.
少年雖然會送來食物並且希望她穿好衣服一起出門,
但是小女孩總是微笑婉拒, 並且在關上房門後對著鏡中反射的身影感到作嘔.

"這是我的武器..."
小女孩讓彩色玻璃碎片貼在自己微微起伏的胸口, 長嘆了一口氣.

再次響起敲門聲的時候, 等待在外的小女孩換回了那件粉紅洋裝.
她對著少年搖搖頭, 自顧自地走向大門口.

-- 笨蛋, 男人果然就是這種低劣的生物.

走在前面的她冷笑了一下, 刻意停住腳步, 讓牽起自己小手的少年能靠近一點.
"大哥哥, 這一個禮拜謝謝你, 可是我必須要回家了."
"現在快十二點了, 妳要怎麼回去呢?" 少年皺了皺眉頭, 反問.
"那不然..." 少女迴轉了半圈, 撥弄著自己的瀏海. "今晚是最後一次喔."
"大哥哥, 我沒有錢可以給你, 這樣也沒關係吧." 她抱著少年的腰, 把臉貼了過去.
"我不想一個人睡, 可以去你的房間過夜嗎?"

-- 爸爸也是這樣子的男人... 不, 為什麼我要想起那張臉, 不要...

不開燈的房間, 少年躺在床上, 小女孩手中握著的玻璃碎片被血染成紅色.
她點了點頭, 再往他的咽喉畫了一下, 鮮血從傷口滲了出來.

"你為什麼不願意抱我, 難道因為你知道我不是處女嗎?"
"為什麼你要裝出一副好人的樣子? 為什麼你毫無所求?"
"又究竟為什麼, 我無法繼續傷害你, 甚至無法停止哭泣? 回答我啊!"
少年緩緩伸出手, 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即使已經渾身是血, 他依舊笑著.

"往上看一下."
"咪~"

房間亮了, 用無數彩色玻璃點綴的吊燈柔和地照著兩人.
"看見妳的母親了嗎? 她就在這七彩世界的另外一邊尋找妳."
"從一開始, 她就不在地上的碎片中, 她活在天上, 也活在妳的心裡."
"她一定會找到妳的, 只要妳願意伸出手呼喚她的名字, 總有一天..."
小女孩把染血的玻璃碎片高舉, 彷彿想透過髒汙的玻璃看到七色光中的母親.

"媽媽, 我... 我就在這裡喔..."
她的淚水滴落在少年的胸膛.

天, 終於亮了.
灑落一地的玻璃碎片透過窗外陽光的照射, 閃耀著無數的彩虹.
映在牆上, 一階一階有如梯子, 慢慢地指往掛在壁上的那張天國.
"妳包紮的技術不是很好耶." 少年苦笑著.
"因為我想趁機勒死你啊." 小女孩做了個鬼臉, 繼續在他的頸子上纏繞繃帶.
"我可不是想要吃了妳的糖果屋老巫婆啊."
兩人的笑聲傳遍了房間裡的每個角落.

"不過, 那時候為什麼你要叫我抬頭往上看呢?"
"說來慚愧." 少年頓了一下. "那裡有個監視器, 我想把妳的臉錄進去."
"只是為了這個理由嗎? 真是大費周章耶. 不是到處都拍得到我嗎"
"可是呢..." 少年躺了下去, 臉上露出懷念往事特有的神情.

"在眾人陰影下的妳不會笑, 表情很黯淡."
"我希望看到妳抬頭仰望, 沐浴在日光裡的笑臉."
"笨蛋... 男人真的都是大笨蛋..."
"所以我需要一個聰明的孩子在身邊幫忙笨拙的我啊."
小女孩哭了, 但是臉上卻掛著笑臉.

"我有一個夢. 我要成為抱枕界的第一把交椅, 從今天開始."
小女孩跳下床, 雙手插腰, 裝腔作勢地搖搖手.
"真是下流的嗜好耶, 而且和米店老闆這名字一點都不搭."

米店的用心
柔軟的枕心
舒適又溫馨
安全又放心

米店抱枕 就甘心

"妳看, 這樣念起來不是很順嗎?" 少年得意地反覆朗誦著.
小女孩捉捉自己的瀏海, 滿臉堆滿了不信任感.
"沒辦法啦, 小孩子怎麼會懂這種創業問題呢?"

小女孩忽然湊了上去, 深情地吻了毫無防備的米店老闆.
留在雙唇的溫度讓躺在床上的他一臉錯愕, 但又似乎意猶未盡.

"女孩子啊, 只要陷入戀愛中, 就不再是小孩子了喔."
在窗邊的她雙手放在背後, 陽光的照射讓那張泛著蘋果色的臉看來格外的成熟.
"我不能成為你第一件作品, 真抱歉."
"可是, 我會成為你第一個愛上的女人."

小女孩打開窗戶, 把彩色玻璃碎片用力地丟到河水裡.
色澤豔麗的碎片在空中畫出了美麗的弧線, 像是連接了這個世界與小女孩的心靈.

迷途的孩子終於在糖果屋中找到了自己幸福的歸宿.
傳說, 從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