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
正義的英雄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平面的螢幕,虛幻的妄想,一頁又一頁的圖畫和文
字間一躍而出,來到了你我所存在的這個現實世界。
代表邪惡,陰險,負面,甚至是惡意的反派角色,就像為了襯托出象徵光明的使
者們,在以惡為名的大旗下努力地對抗著。世界的改變就像在瞬間發生,但所有
的人很快就理解,習慣,甚至和新的秩序妥協,選擇以不平凡的身分度過每一天。
有時候夜半三更,我會望著黑暗的天花板,伸出右手指著熄滅的日光燈試問,
「到底是英雄與惡黨來到了這個世界,還是我被拉進了幻想中?〕
這是個無力而且可笑的問題,自然也不會得到有意義的答案吧.
「不要問世界為你改變了什麼,要問你為世界做了什麼改變。」
從指尖的前方,深邃的黑暗中,堅定而熟悉的聲音婉婉傳來。
「爺爺,如果你再不趕快消失的話,我拿蚊香燻你喔。」
「孩子,我才不會因此離開。如果因為蚊香退卻的話,不就承認自己是蚊子嗎?」
「去死啦老頭。」我順手捉起了枕頭往上一丟。
「沒用沒用沒用沒用沒用,我早就死了。」老人輕鬆地閃過了第一波攻擊。
「我只是想看看孫女的發育而已啊。無論是正義之心或是身體。」
這個幽靈,是已經過世很久的爺爺,也是慫恿我投入英雄之路的始作俑者。
即使到現在,我會討厭一般女孩子扮演的粉紅隊員,並且努力朝著人氣低迷的黃
色隊員之路邁進,應該就是受到他的影響吧。
黃色戰士的魅力就是笑容,無論遭到什麼挫折都能勇敢地站起來,用可靠的巨大
身軀守護著需要援助的孩子,並且穩定地在大合照中佔有百分之四十以上的面積。
怪人出現,人們呼叫英雄時,正義的使者在光的彼方登場,先不管為什麼英雄們
回應的吶喊可以傳過幾百公尺,或者是這些戰士們為何堅持先在原地擺陣形而不
趕快從壞人手中救出人質,總之,怪人和求救者總是一起轉過頭去,通常是往左
邊,一喜一驚地望著遠方的戰隊們。畫面開始由遠拉近,第一個被認出來的當然
是站在後面最顯眼的黃色胖子。
即使在隊形安排上黃色戰士總是被安排在後面,但在視覺效果上可是一點都不打
折扣的。安定地佔據畫面讓五人小組看起來穩如泰山,這就是黃色的優勢。
很遺憾,我是個在身材上還有待努力的女孩子。全身上下長不出肉來,無論從平
坦的胸部到纖細的腰,無法安產的屁股到比骷髏略豐的四肢,要是和同年齡少女
比起來,還是可以氣死人的瘦弱身材比例。雖然多少對力氣有點信心,也不斷地
排演動作,但在二年級分組時還是被指導老師打了回票。目前只能待在臨時班級
苦等轉機,並且加倍地練習微笑,這是黃色戰士的魅力。
有時候,就算是揪著自己的嘴角,也有笑不出來的時候。
特別是當我看到新的帳目資料時。
◇◇ 2 ◇◇
「這樣看下去,地獄天的財務狀不太樂觀啊。」
我對著老王這樣發牢騷,他是這家小公司資歷最久的戰鬥員,也算是開朝元老。
目前充當我的參謀,是個不擅言語,內心卻醞釀澎湃熱情的老實人。
每當我提出難以回答的問題時,他就會和現在一樣,點根煙,望著窗外的遠方,
從面罩下露出憂鬱的眼神。
「史先生其實在海外一直都有穩定的支持者,」他彈了彈煙灰,「就算是演反派
角色也有死忠的追星族一路相隨。」
沒想到一肩扛起這工作室的真的是他啊,從海外匯入的收據看起來的話。
「光靠我們這些戰鬥員微薄的薪資是無法過生活的,大家都只是無名小卒,必須
隨著黑暗英雄一起演出才有機會得到好一點的報酬。」
不只是戰鬥員需要依賴黑暗英雄,優秀的戰鬥員也能讓氣氛炒熱增加黑暗英雄的
支持度。紅花綠葉,彼此相互輝映,這是反派世界的準則。
「史先生出國的那段期間我們只能接零散的演出機會,幫不上什麼忙,可是他卻
幾乎把所有收入都匯回這裡,這讓無用的我們深受感動。」
老王丟了煙蒂,開始在狹窄的辦公室表演後空翻。這是他表現內心激動的方法。
「老王啊,」我頭也沒抬地翻著筆記本,「地獄天戰鬥員目前還在工會裡吧?」
只要加入工會,每個月基本上都會自動有無所屬戰鬥員的工作。除了和正義的英
雄過招之外,短期工程或是社會服務工作的機會也是有的。
舉個例子,現在從窗外看下去,路口那個支援下班時間協助警察指揮交通的,就
是屬於我們的戰鬥員。往對街看過去,另外兩個忙著舖設人行道的也是,這兩位
全身黑衣,汗流浹背的男子走進了超商想買杯飲料解渴,等待他們的不是親切的
『歡迎光臨』,而是熱情的『黑暗帝國萬歲』。不用說,那也是同事。老王在半
小時前也剛從貨運公司回來,他在那裡幹了整天的粗活。
這就是戰鬥員的日常生活,默默地提供了社會運作的最基礎勞動力。
相較之下,人數稀少的正義科員,總是穿著白色胸口印有鮮豔圖案的緊身衣,忙
碌於各大公司行號。相對於黑衣骷髏裝的戰鬥員,這群人多半是白領階級。
既然還有工會安排工作機會,再加上家庭代工應該就可以撐得過今年吧。
我腦海裡還在盤算要怎麼拿回去年代繳的十八萬辦公室房租。
看來短期內是沒機會脫身,找回普通十七歲年輕人應有的生活方式了。
「老王,來幫我把那組加工品上色吧。」
今天他沒有破自己的連續後空翻紀錄,甩一甩手,和我到小倉庫去找貨。
這次要做的工作很簡單,為超昴戰士系列的盒玩塗裝即可。
一開門瞬間我內心暗叫不好,連忙轉身把們鎖回去,堆起了尷尬的表情對老王傻
笑,另一方面在不改變視線的情形下,背貼著牆慢慢移動。
「今天還是不要做好了,你先回去吧。」
雖然打算故作輕鬆,但額頭上斗大的汗珠卻不受控制地冒出來。
老王托著下巴,看起來也發現有不自然之處。
「總之啊,今天先下班吧。我晚一點再鎖門,就這樣。」
即使是再老實的人也會起懷疑的吧,現在的我就像在額頭上掛個問號的可疑份子。
老王拿出了煙,一如以往地點燃,開始看著窗外的夕陽。
我像是鬥敗的雞,肩膀縮著,乖乖地打開了小倉庫的門,拿出了代工材料組。
選擇題:
到底為什麼我急著把老王趕回去呢?
(A)因為房間裡面藏了剛綁架來的少女。
(B)因為房間裡面藏了剛綁架來的美少女。
(C)因為房間裡面藏了剛綁架來的長髮美少女。
(D)因為房間裡面藏了剛綁架來的十三歲長髮美少女。
(F)因為房間裡面藏了剛綁架來的歌德羅風格十三歲長髮美少女。
如果你的答案是上列各項其中之一,那我要雙手交叉高舉,遺憾地宣布答錯了。
我對可愛的東西會有超越性別拘束的興趣,但是僅止於欣賞。
如果答案是(E)的人要小心別和人簽契約,因為你的眼睛已經受到常識矇蔽。
問答題:
什麼是正義和邪惡英雄都無法擊倒,只能乖乖順從聽候差遣的強敵?
大魔王?催眠術?金手指?無敵必殺台詞?女僕弔帶襪?
這些答案也許都可以稱做一時之選,但總有可以超越的機會。
大魔王敗在不願意分享一半世界的勇者手中。
催眠術影響不了擁有堅定意志的英雄。
金手指不存在於現實世界。
冗長的無敵必殺台詞一但碰上節目時間限制就會被切掉。
女僕弔帶襪的話,我個人興趣是不太高啦。
在正義使者公司化,黑暗組織浮上檯面,各家英雄被量產的當下,
最無法抵抗的,是名為『經濟』的惡魔。
講明白一點,金錢萬能。
要更熱情一點的話,金錢萬歲!
◇◇ 3 ◇◇
無論是小如地獄天這家公司或是大如我就讀的正義高職,要伸張理想,必定需要
大量的金錢來當後援。華麗的裝備,宏偉的總部,精華的電視時段,甚至是優秀
的人才,沒有一樣可以無償獲得。陰險狡詐的反派們必須注意股市發展,高喊希
望夢想的正義之士上街募款,這些都是常態。
像是威利博士每次征服世界時都會自動造出八個相剋機器人和一棟充滿個人風格
的基地,諸如此類的情節都只是空虛的妄想。上個月的晚間新聞中,就看到個模
仿他的傢伙,企圖在山中獨力興建秘密基地,結果連地基都沒蓋好就被地主捉起
來痛扁一頓扭送警局。
為了對抗經濟困境,臨危受命接下地獄天營運責任的我,只好拋棄不切實際的遠
大夢想,在金錢的魅力下屈服。雖然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我承認,不過要讓
這家現在只有戰鬥員的小公司度過存亡危機,適當地讓步應該是無可厚非。
連續翻滾了五分鐘後,老王刁著煙,坐了下來,從我們兩人中間隔著的桌子上,
拉過裝滿材料的紙箱。
「我說啊…」
他為了讓身體維持這個角度又同時意義深遠地望著窗外夕陽,脖子看起來要扭到
般地向後彎著。
「即使是惡黨,也有堅持的啊。」
這點我也很清楚啦。
「有些事情是現在的妳無法做的,別勉強,交給大人來煩惱就可以了。」
這點我也懂,可是交給你們做會更讓人擔心啊。
「你是史先生鍾愛的女兒,是清純的高嶺之花,這種骯髒事情交給我們就好。」
這種評價似乎不適合用在我身上啦。
至於我不是史先生女兒這件事放在心中沒開口。
他左手捉起了未上色的身體材料,拿到檯燈下,瞇著眼,顫抖的右手捏著筆開始
上色。
我制止了這件愚蠢的動作,把他的筆用雙指夾住,搖搖頭暗示要他放棄。
有些事情的確是我不應該做,可是有些事情交給你做會更糟。
並非來自聰明才智或是體力的高下之分,基本的見聞就造就了截然不同的反應。
「塗粉紅啦,不要塗黑色的,會被退貨。」
在老王把裸體的超昴戰士女角胸部點上黑墨前,我說出了理由。
「孩子,其實黑色才是事實,我已經驗保證。不要再夢想什麼粉紅了。」
「可是這個盒玩就是帶給大人們夢想的啊。而且…」
吞口水的聲音也許連他都聽得到。
「根據我的…該怎麼說…經驗…說是觀察好了。少女是這種粉紅色的。」
既然都開口了,就把僅有的矜持放到一邊去吧。
「下面這裡也跟著我塗粉紅,別再用那罐黑色了。」
老練派和青春派在這尊肉色半成品的兩端各自產生了無意義的堅持。
是非題:
我收的代工品是成人向的盒玩組,而且還必須給私密處上色,對還是錯?
請不要再問了,一切都是真的。
老王心不甘情不願地換了顏料,把整箱半成品放到腳邊,一邊上色一邊發牢騷。
什麼未成年的女孩子怎麼可以做這種羞恥的工作,或者黑色才具成熟風韻這類叫
人尷尬的抱怨始終沒停過。
雖然我現在是公司老闆,雖然這上色是對方指定的,但我總不好繼續在這色調問
題上纏戰,十七歲少女應該要有的嬌羞,我至少還擁有百分之一吧。
起個身,以泡茶的理由逃離嘮叨風暴是目前最佳的選擇。
茶壺,熱水,茶杯,一應俱全。獨缺身為主角的茶葉。
印象中小倉庫裡面應該還有一盒便宜貨吧。
五分鐘前,我腦海裡裝著的是廉價茶的問題。
五分鐘後,取而代之的是解決目前財務狀況的答案。
◇◇ 4 ◇◇
「會用電腦嗎?正確的說,你會上網嗎?」
那雙忙碌的手停了下來,老王捉起一根煙,在還沒點燃前就被攔阻下來。
「先別弄了,你啊,和我過來看個東西。」
既然是要做出招牌動作,姑且就當做他承認自己會使用網路吧。
「現在把這些拿去網拍,馬上去。」
接過詳記帳號和密碼紙條的老王,搬下了架上的紙箱。
「這個是史先生剛出到時候的地獄天使模型啊,真是懷念呢。」
「也許對你來說只是當作紀念的舊東西,可是啊…」
沒記錯的話,這八大盒雙刀版結標價是每隻五位數,地獄天使機關槍版大概也有
八千以上的水準,小箱子裝著的變化莫測變裝版本是夢幻藝品的等級,至於僅有
一尊的地獄天使限定應幕特點大刀版,上頭個位數的編號早就在市場絕跡許久。
這個可以抵兩年的房租,只要賣出去的話我就可以回收代墊的十八萬了。
「這些是始先生以前想要留給妳的禮物啊。命運真是捉弄人。」
老王清點著準備要拍賣的產品,細心地用抹布擦拭盒子上的灰塵。
「每一版地獄天使的模型他都有留下來,希望可以親自拿給妳。」
接著是難得一見的超低空連續翻滾動作,老王的眼淚在空中畫出美麗弧線。
「這個勇敢堅強的地獄天使形象,應該是他想要以父親身分和妳分享的驕傲吧。」
經過清理,透明塑膠盒裡的英雄再次展現了率氣的英姿。
「有一些他拿去送給孤兒院的孩子,當作是聖誕禮物…知道原因嗎?」
老王停下了動作,點了根煙,對準氣窗的方向。
「他從孤單的男孩女孩接過禮物的喜悅表情中,尋找妳的笑臉。」
最後,原本打算要賣掉大刀版取回房租的計畫延緩了。
所有模型都留下了一份,整齊地排列在辦公室櫃子上。
始先生雖然不會再次出現於這間小工作室,但他英姿煥發,充滿傳奇的地獄天使
形象卻可以驕傲地在最顯眼的地方展現。
最少,在我的心中閃耀著光輝。
對了,一元起標,底標設五千,記得每件都要抬到我寫的價錢啊,老王。
「唉,即使是惡黨,也有一些事情不該做的啊。」
「這是地獄天使留給大家最棒的禮物,我希望他的身影能和價錢一起衝上天。」
「難道,」找個機會,故意拿茶水抹了一下眼角,
「身為他的女兒的我,這樣小小的心願錯了嗎?」
看著老王連續側翻跳下樓梯的背影消失,這個計畫比想像中還要順利啊。
在天上的史先生啊,不要怨恨我的無情,我只是和大家一起對抗最堅強的那個敵
人,地獄天的夥伴們正與『經濟』這個惡魔對抗啊。
鎖好大門,再次拿起超昴天使盒玩塗裝的我,為了身為少女的尊嚴,一筆一筆地
把色調過深的暗色調重新調整回鮮豔漂亮的粉紅色。
至少在交貨的時候不要讓我被對方用懷疑的眼光注視啊,老王。
經驗是人生的良師,真理足以顛覆凱薩,但請讓我維護一點點顏面吧。
好,為了紀念,我來塗一尊小格子的來玩吧。
上色的同時天邊的夕陽已被繁星取代,夜晚的大街充滿了熱鬧的氣氛。
孤獨一人做代工的我在心裡面下了個決定。
一定要再請個工讀生,而且要和我年紀接近些好溝通的。
打定這主義的同時,不知怎麼,眼前浮現了一年前初次到此的自己。
那是一個被「薪水兩萬二附健保,工作時間完全自由。」條件欺騙的笨蛋。
為了洩憤,再來塗一尊光溜溜的好了。
『好評發售中!』這句台詞在我心中響起。
◇◇ 5 ◇◇
美少女... 不,正確地說,美幼女。
用這種態度或許太隨便,發展也會讓人摸不清楚頭緒,可是坐在辦公室沙發上的
我,見到她的第一眼,腦海裡面只有這個念頭。
剪得整整齊齊的娃娃頭剛好碰到肩膀,兩側則有蓋過耳朵到胸前的鬢角,正面瀏
海貼著眼睛修剪,看起來就像精緻的日本人偶。
她的雙眼在兩側有點斜度,讓深邃的眸子帶點聰慧的韻味。水嫩輕透,吹彈可破
的臉頰,淡粉紅色雙唇,小巧的鼻子,這些完美組合構成秀麗的面容。
我放下手中的報紙,雖然是坐著,卻和她的眼神直接水平對上。
從這一點看起來,與其用嬌小來形容,不如說是幼小,無論是矮人一截的身高,
幾乎沒有起伏的胸部,捉著傳單的纖細手指,再往下看過去,介於裙擺和暗色過
膝襪間露出的大腿曲線,大概可以看的出這只是個國一或國二的小女生,甚至說
是小學生也不會有人懷疑的。
「我,可以抱抱妳嗎?」
兩眼瞪大,呼吸急促,我把手慢慢往前伸出,輕微地顫抖著,如果不是性別上的
優勢,旁人大概會把現在的我當成誘拐清純小女孩的色狼吧。我曾經見過許多的
昂貴精品,也收集了幾套經典的戰隊人偶,前一陣子的展覽也看過特製的限量產
品。但,現在站在這裡,沐浴在夕陽溫暖光輝當中的,是讓人讚嘆的上帝傑作,
介於美麗和可愛間,女孩與少女間,天真與聰慧間,或者根本是真實與虛幻間。
等身大的看板或人偶即使再精緻,也無法表現在靜謐時的生命力。
可是當安靜的她輕輕地點了點頭的瞬間,剎那閃過的羞紅蘊含無限的生命力。
曾經,我拉著父母想要買那個作工精緻的和式傳統娃娃,卻只在玻璃櫃留下了遺
憾以及淚水,從此之後,人偶的形象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意識形態上的渴求。
幾千個日子後,從苦澀灰白記憶中走出來的那份感動,現在就站在眼前。
即使她並沒有穿著點綴著雪花圖樣的和服,頭上也找不到那枝金髮簪,身邊是煞
風景的小工作室桌椅,可是自然流露的魅力卻是不受拘束地灑落。
上半身穿著亮綠色稍長的高領長袖 T恤,下半身墨綠的百折裙蓋住大腿的三分之
二和灰綠色調感覺的無袖背心下緣一至。再繼續往下看,三公分嬌嫩大腿後是帶
有迷惑力的黑綠色過膝長襪,還有一雙兒童用的小皮鞋。
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我探著頭往她的兩側和背後觀察,可以很快地看出這種中性裝
扮的另外一個特色 -- 十字。無論是綁在過耳尖頭髮兩邊的裝飾,掛在胸口
的項鍊,襪子側面不明顯的顏色差異,以及繡在背心後面的圖案,都可以看到類
似的符號。與其說是十字架那種上短下長的比例,不如說是上下邊等長的對稱圖
樣。仔細觀察,還可以看到這背心後面有一條腰帶可以束起來,在鐵扣環上也刻
了交叉的印記。
我閉上眼睛,秉住氣息,讓懷中的她觸感融入身體。
這孩子像太陽般的溫暖,雖然有點冰冷感。
這孩子輕盈地像羽毛,雖然實際上有點重。
這孩子柔軟地像是棉花,雖然從手臂處傳來堅硬的錯覺。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
「老王,還有你們全部...」對著在場所有戰鬥員說,「站過去,面對窗外。」
一群穿著黑色緊身衣的男子竊竊私語,像是面壁思過般面對著燦爛的夕陽光輝。
「沒有說可以回頭之前,你們都先欣賞街道上的風景,違規的等一下沒晚餐。」
即使再三警告,我還是輕輕牽起眼前這表情始終如一的女孩走到沙發後。
可以讓我... 嗯... 這是很難開口的請求...
掀起裙子的那一刻,她的不自然處完全在我腦海裡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冰冷的溫度,堅硬的觸感,沉重的質感,這樣組合的真面目會是什麼呢?
機械少女這種角色通常會和無機的神情讓人聯想在一起吧。
男扮女裝這個答案不但充滿危險的魅力,也會合理解釋掀裙子確認的理由。
如果說是幽靈女孩附身在回憶中買不起的娃娃身上來報恩,也很夢幻。
在正確答案揭曉之前,請回答另外一個問題吧。
你,小學時候做過和現在的我一樣的事情嗎?
小學女生的百折裙為了避免隨風亂飄以及方便處理的理由,會在裙擺內側反折,
縫進十元硬幣增加重量,如果是早一點的年代,會用已經不流通的壹元硬幣。
正確回答上面那個問題的男生們,如果你是靠著自己的雙手探索出答案的,快去
和人家道歉吧。
我摸著她的裙擺,從形狀,從重量,從溫度,很快就分辨得出掛著的東西。
一把又一把鋒利的小刀縫在內側,刀鋒處有棉花包覆,不至於刺到自己的大腿。
如果把綁在柄上的帶子拉開,這些閃著銀色光輝的銳器就立刻可以抽出來使用。
而且不只這個地方,像是在背心內側,襪子上的隱密小口袋,也許還有其他沒有
檢查到的地方都藏滿了各種尺寸的刀械。背心胸前口袋右邊的剪刀柄,左邊數枝
雕刻刀的木桿,以及背心下半側面鼓起的口袋都暗示了她的興趣。
金屬刀刃傳來的寒冷,堅質,沉重,在抱起來的時候很難不讓人在意。
一個小女孩身上暗藏了各種用途的刀具已經讓人匪夷所思了,如果再配上她神秘
的眼神以及靜默的氣質,會有種人比刀銳利的精明感。
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可愛就好了啊。抱起來瞬間會臉紅的超級無機質美幼女全世界可能只有不到二十
個,比熊貓還要珍貴。而且現在就在眼前可以捏捏抱抱,安靜溫馴,沒有什麼好
猶豫的,不分男女老少的抉擇都是立刻抱起來轉圈圈吧。
從兩側腋下抱起這個娃娃般的小女孩搖來晃去,叮叮噹噹的金屬碰撞聲聽起來有
點像是風鈴般的優雅,原本安靜地看著窗外的戰鬥員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其
中,老王先是愣了一下,接著長嘆了一口氣,刁根煙繼續往外看。
「我想要養她!」興奮的我高高舉起這個孩子。「無論如何都要養她!」
◇◇ 6 ◇◇
經過了三十分鐘的把玩時間後,看在老王要求的份上,我以工作室實質負責人的
身分勉為其難做做樣子甄選眼前的這個美幼女。表面上是要決定錄取與否,真正
目的只是決定錄取後抱在懷裡面,還是立刻就讓她坐在我的大腿上一起看電視。
如果是老王他們這樣做就是性騷擾,而且對這種可愛的孩子下手會遭天譴。
可是我只有純純的愛和感動,所以就算現在抱著在地上打滾也是能被原諒的吧。
從剛才到現在,這女孩的回答方式只有點頭搖頭和臉紅,偶爾還從喉嚨發出細微
的吱嗚聲,表情的話完全沒有改變,也因此更像為了報恩從古老記憶中走入塵世
的精緻娃娃。
「首先是名字,妳有什麼暱稱或是可愛的小名嗎?叫萌萌還是娃娃比較好?」
老王咳了一聲,「順序錯了吧?」他彈掉了手中的煙,「妳的名字是什麼?」
「等一下,如果不叫娃娃的話,我想叫她櫻花,因為那人偶就叫這名字。」
她的身體沒有移動,輕輕轉頭在我和老王間望來望去,不知道該先回答哪一個
人的問題。雖然眨了眨眼,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捉起了一邊的報表紙,不知
從身上何處拿出鋼頭的沾水筆,用清秀的字跡寫了「藻青」兩個字。
藻青,果然是優雅又古典的好名字呢。決定了,妳的綽號就叫做「小綠」!
以後我叫妳小綠妳要跑過來喔。
暫時兼任人事副部長的老王原本還嚴肅地要問下去,甚至提出了必須要有真名
才可以登記的法律問題,可是小綠才剛低頭表示困惑,我就直接在確認欄蓋上
了核可的鋼印。對淑女發出困窘的問題是紳士的恥辱啊,老王,你不知道這是
英國五萬年歷史以來的傳統文化嗎?英國歷史五萬年,好吧,也許他們度日如
年,這樣回推大概是工業革命前後開始建立的優良氣氛。
「名字的部分就如同少主保證的,」老王說到這裡看過來一會,我回以自信的
微笑,「因為這工作室的法律文件都是她處理的,她說沒問題就算了吧。」
「可是第二個問題請妳確實回答,請問妳已經成年了嗎?」
「暫停!」交叉雙手高舉過頭的我再次阻止了這個問題。
「對於可愛的女孩詢問年齡是非常失禮的事情耶?」這個抗議絕對是必須的。
「少主啊,未成年的話工作時間就會受限制,甚至也需要追加保險。」
「萌是可以超越時間拘束的,無論白天或晚上,都可以治癒受傷的心靈。」
老王對我抱著胸前陶醉的演出搖頭表達了無法贊同的立場,繼續往下一欄看去。
兩張工作時間表都被我打滿了圈,不分時段。
既然是要陪著我的工讀生,那當然最好是能貼身隨行。
「藻青小姐...」
「要叫她小綠啦,你看她全身上下都是綠色系的裝扮沒錯吧。」
「啊,小綠小姐,請問妳之前有相關工作經驗嗎?」
「對啊,例如說其實是穿著和服醒來,但為了避人耳目所以換裝之類的。」
「少主,這問題連我都無法追上了。」
「在玻璃櫃的娃娃看到女孩難過的表情,於是下定決心要報恩的故事而已啊。」
「如果經過了這麼久才來報恩,那就代表滯銷了不是嗎?」
老王的回答直接挑起了致命的問題點,可是我卻只在經驗欄寫上「櫻花人偶」。
正當我在考慮要追加哪些敘述時,老王盯著手中的表格,眼神忽然一亮,彷彿在
這些不嚴謹的資料中看透了什麼。接著,他轉身從書櫃抽出一本厚重的圖鑑,專
注地翻閱後半的章節,接下來的面試工作就完全由我來主控了。
通常的回答都是點頭或搖頭,興趣或是嗜好之類無法以是非來表示的,有些可以
從紙上得到最簡單的答覆,但是更多時候卻是冗長思考的沉默。
努力回答問題的小綠很可愛,有點困擾不知道怎麼表示想法的她也很叫人憐愛,
明明是可以打一百零一分的超級可愛小女孩,老王卻始終投以謹慎的態度,
特別是把資料放回櫃子後,他拿了煙,走到窗邊開始吞雲吐霧。
「少主,我只要再問一件事情就好。」過了十分鐘左右,他坐回位置上。
「藻青小姐,或稱作小綠小姐,我現在可以相信妳了,這些應該都是真的。」
「我們地獄天這種小組織可以得到您的賞識也算是無比的好運吧。」
「基本資料或是工作內容,甚至是薪資等問題都由少主決定,我無從致喙。」
「可是身為一日的兼任人事審查官,重要的基本問題還是要問的。」
「最後我只提這個要求,其他將不再過問。」
「請問妳可以現在為我們表演專長嗎?就在這裡現場做。」
小綠在老王話說完的瞬間,抽出了背心左邊胸口的剪刀,以無法看清軌跡的快速
動作起身,直接繞過桌椅,踏入我和老王身後的小空間,無聲無息,前進的方向
上空氣自動為她敞開,因此也沒有激起任何微風,視覺,聽覺,觸覺,甚至是嗅
覺,都沒有辦法捕捉到此種剎那間的變化。
無法觀察的世界,就可以說是不存在吧。
剛才還坐在位置上的小女孩在這一瞬間消失了,彷彿一開始就不在這房間裡。
直到銀色冷冽的刀刃闖入我的眼前,往眉心方向掃過來的那一刻,小綠的存在,
才以這把剪刀作為代表,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五公分外,四公分,三公分...
逼近的刀刃處先是水平削了過來,接著忽然往上挑起,剎那間,我感覺自己前額
長長的瀏海被從下方吹拂而來的冰冷旋風撩亂,散開,以及拘束。
眼前一黑,彷彿從地獄襲來的狂風停止了,短短幾秒的時間,我已經改變,回不
到剛才輕挑愉悅的態度。我和老王幾乎同一時間往兩人中間看過去,他緊身面具
下的表情只剩下錯愕。
也許小綠是世界上最強的工讀生了吧,我這樣想著,最少在發現自己有某種重要
的東西在電光火石之際被輕易地奪去時。
(這篇還沒完)
2009年4月30日 星期四
獻給黃色戰隊的你 (壹) 電波女﹑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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