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恩

●這篇文章是回應新聞 "家中飯菜常無故消失 日本男子裝監視器".●
●新聞原內容是發現飯菜減少的屋主裝監視器, 意外發現躲在家中的老婦人.●

"真的可以吃嗎?"

小女孩怯生生地伸出了手, 顫抖的指頭卻不敢碰到盤子.
她心裡想, 自己不過是看了貓的報恩之後, 一時好玩,
拿了雨傘保護箱子裡的小貓不要受到雨淋, 怎麼知道一醒過來就在這棟奇特的公寓裡.

"我好餓, 所以真的可以吃嗎?"

男子鬆開領帶, 大剌剌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他的頭上戴著誇張的貓面具, 因此看不到表情.

"那我要吃了喔... 我, 我真的餓了, 所以..."

少女狼吞虎嚥地用手開始捉起盤中的竹輪和牛奶, 大口大口地吃下肚.
也許是忍了太久的關係, 滿嘴都是醬料也不在意.

"嗚, 好想回去喔..."

從洗手間回來後, 少女依舊蹲在櫃子旁邊, 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三天的生活始終就是以這角落為主.
食物和飲水都沒問題, 口味很好吃, 櫃子裡的軟墊躺起來也很舒服.

當然, 那個戴著貓面具的男人依舊在客廳那邊做著自己的事情.
少女很好奇, 為什麼這個人看不見自己, 也不知道這房裡除了他還有誰.

"如果可以過去問問看就好了..."

少女摸著脖子上的項圈, 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在這條鍊子可以移動的範圍內, 少女過著不自由但是很舒適的生活.
只是, 她還是想要踏出這棟房子.

今天的時間又到了, 隨著馬達捲動鐵鍊的聲音, 少女被慢慢拖回櫃子裡去.
然後, 櫃子的門自動關上了, 在這櫃子裡的一瓶水, 一個臉盆, 一件毯子,
將再次陪伴自己度過漆黑的夜.

畢竟不是小孩子了, 少女也開始懷疑這個男人為何完全沒有對自己有非分之想.
甚至, 她希望能和這個人說上一句話.
最少應該是這個人把桌面清乾淨, 擺上食物的吧.
這樣總比學校那些討厭的傢伙好, 比那個沒溫暖的家好, 比爸爸好...

既然這麼想, 像個小貓般地過生活也不錯啊.
說不定自己其實真的是一隻被蓄養的貓, 所以才會和這項圈密不可分吧.

"但是, 貓的報恩, 我不喜歡吶..."

今天的鏈子再次放鬆, 少女數著盆底壓著的長髮, 知道現在是第四周又過兩天.
她推開櫃子的門, 眼前卻不如習慣般地明亮.

果然還是會來的吧.

"你是想要我的身體嗎? 還是?"

男人的情緒起伏全被貓面具遮掩, 他拿出了兩個箱子, 一大一小, 一紅一藍, 一方一圓.

"你不是要我嗎? 我就知道, 被強暴過的女生果然不行吧. 告訴你喔, 第一個男人是..."

眼前的他完全不動心, 甚至連氣息起伏都像是被白色的袍子隱藏起來.
左手這個? 還是右手這個? 少女彷彿可以聽到這個聲音在腦海裡盤旋.

"難道這真的是貓的報恩嗎? 還是剪舌麻雀的故事? 算了, 我問了你也不會說吧."

她打開小箱子, 安安靜靜地閉上眼睛, 靠著櫃子的門, 感受時間的流逝.
男人將盒子內的針筒拿出, 拉起少女纖細的手臂, 緩緩地注入藥劑.

我真的指在這裡待了一個月嗎?
少女反覆地在黑暗中問著自己這個問題.
如果當初沒有對那隻貓伸出援手, 視而不見的話, 現在是不是還在那個討厭的家受虐?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我送雨傘給貓之後, 到底還做了什麼呢?
她努力地想, 努力地想, 在斑駁的記憶碎片中挖掘.
我帶了那隻貓, 來到寵物醫院, 我告訴醫生, 我沒有錢, 但是因為這隻貓很可憐...
再加油一點, 再深入一點, 少女一步一步踏入回憶中.
因為我也很可憐, 所以那個醫生說要幫助我, 就像幫助那隻小貓.
所以, 是你嗎?

我想代替這隻貓, 向妳報恩, 以貓的方式...

大鐘的滴答聲, 越來越慢, 越來越遠, 這世界彷彿要被寧靜所吞沒.
少女希望笑出來, 她想感謝那隻貓, 希望感謝這位伸出援手的醫生,
希望以笑臉回報這位聽完自己際遇的好心人.

貓的報恩, 就是讓我也變成一隻貓, 以貓的眼光度過這一個月嗎?

然後, 我想要回家了, 這裡的主人給了我一個寶箱.
然後, 我打開它.
然後, 回到人類的世界後, 我發現時間已經甩下我, 在遠方的數十年之遙.

龍宮一夢, 終伴有無限喟嘆.
她再次張開眼睛, 以衰老的手臂顫抖地推開櫃子.
飯廳的桌子換成方的, 客廳的電視不見了, 大鐘擺垂在原地, 沾滿了灰.
再細細撫摸自己身上多出的麻醉藥針孔, 沙啞地笑了出來.

"盆底下的長髮有三十根, 我在那個世界度過了一個月啊..."

她再拔下一根白髮, 解開根本沒有束縛力, 機關也早就生鏽無用的鍊子與項圈,
偷偷摸摸地走出櫃子, 躡手躡腳地將餐桌上食物送入腹中.

"這個年輕人, 你什麼時候會發現到我這隻垂垂老矣的貓兒呢?"

她將牆上穿著白袍的一張掛像取了下來, 抱在懷裡.
接著再次回到收納了自己超過半個世紀的櫃子.

"你的孫子長得和你真像啊..."
這一次, 換她以貓的身分, 以貓的生活方式, 以貓的任性,
來回報當年這位對自己伸出援手的獸醫之子孫.

乾枯的白髮, 塞了一根到盆底, 她的時間再次轉動.